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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后”曹亚瑟:饥渴的年代,珍贵的书

时间:2017-04-22 12:22:09  作者:曹亚瑟  来源:澎湃新闻  
导读:新华书店1937年4月成立于延安,至今已80年。作为老牌国营书店,新华书店在全国书店中的地位无可比拟,也是承载了几代人回忆的阅读场所。

新华书店1937年4月成立于延安,至今已80年。作为老牌国营书店,新华书店在全国书店中的地位无可比拟,也是承载了几代人回忆的阅读场所。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邀请了分别属于“60后”、“70后”、“80后”和“90后”群体的几位读者来讲述他们与新华书店的故事。

本文作者曹亚瑟,媒体人,1964年生。现任《东方今报》副总编辑,曾出版《烟花春梦》、《白开水集》等作品,编译有《纸上的王冠》。

“60后”曹亚瑟:饥渴的年代,珍贵的书

资料照片:1970年代的新华书店阅读室

在过去的年代里,我与新华书店有着特殊的瓜葛。

我最早爱上书,是受哥哥的影响。1970年代中期,我还在读小学,林彪出逃摔死后,政治运动有一段稍稍的停歇,但课本中仍充斥着口号,当然缺少吸引十岁娃娃兴趣的地方。而频繁地填写各种表格,使我对填写“家庭成分”充满恐惧(一会儿填“小土地出租”一会儿填“城市贫民”,我始终搞不清我家成分到底是什么),所以上学对我纯粹是一种折磨。

那时,我哥哥作为下乡知青,下放到一个郊区农场,几个月才回家一次。父亲则下放到外地,因母亲早逝,只有姐姐与我相依为命,家庭基本上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那段时间,大规模的批斗活动有所减少,意识形态领域开始松动,但物资供应仍然奇缺,大家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半饥饿状态。松动的迹象是,除了毛泽东、鲁迅的书之外,开始能买到一些其他种类的书了。这期间,我哥哥每次从农场回家,都会带回来一大包书,他的几个声气相投的同学都爱到我家来谈论国际政治、世界大势。

每到这时,我都会悄悄搬一张小板凳坐在旁边,听他们高谈阔论,心中也埋下了读书的种子。继1960年代初的黄皮书、白皮书后,那几年国内出版社集中出版了一批“内部发行”书籍,基本上是以国际政治人物传记及回忆录、国际共运史、苏联东欧研究、国别史、美国及中东研究、世界文学名著为主。原来,我哥所在的农场距离荥阳县城不远,有一次他去荥阳新华书店想买一本《摘译》,不巧书卖完了,恰值一位书店领导当班,他问清楚我哥想找什么书,然后就把自己收藏的那本书给了我哥。那本盖有“李时超”图章的书籍,成为他们友谊的开端。李时超当时是这家书店的书记,他很欣赏这么一批酷爱读书的知青,彼此遂成了好朋友。从此,李时超只要见到好书就会给他们预留下来。这些“内部发行”的书籍,一般要凭单位介绍信才能买得到,像我哥这种尚无工作单位的知青肯定是无缘购买的。我哥回忆说,那时的书给他印象最深的是《麦克纳马拉》《和平的反革命》《出类拔萃之辈》《田中角荣传》之类。我记得,有一次我哥他们搬回一大包新书,其中有一套温斯顿•丘吉尔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整整24本,因为这是他们一帮知青凑钱买的,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买回全套,所以我哥与他的一位同学只好每人分得12本,然后再彼此交换阅读。直到2002年有孔夫子旧书网后,他才把这套书在网上配齐。我哥哥的这些经历,极大地影响了我,使我养成了买书、藏书、读书的习惯。

当时新华书店几乎是人们购书的唯一渠道。粉碎“四人帮”后,我虽然才上初中,仍在懵懂之中,但世界文学名著公开发行后,年轻人在新华书店门口彻夜排队购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哥哥当然是这支队伍中踊跃的一员,他几乎把自己所有收入都换成了世界文学名著,我家放碗筷的柜橱被他改成了书柜,半人高的衣柜也改放各种名著了。我去上学时,书包里经常悄悄装上《十字军骑士》《亨利四世》之类的名著,虽然我基本上看不明白,但由于伪装得非常“高大上”,也藉此博得了同学们的仰视。有个小插曲,我在翻阅《希腊的神话与传说》时,首次看到了美妙的人体插图,虽然感觉到一阵面红耳热,但那些图画打开了我幼小的心扉,这才知道人体是那么美,根本不像过去宣传得那么邪恶,审美观因此被彻底颠覆。

我自己有意识地买书,是在1980年代初期。那时正在复习准备高考,我去一位复读的同学家玩,看到他桌上放着一本《小逻辑》。“逻辑”还分大小?这引起了我的好奇,也感到了自己的差距。人家都在看这个了,我们还在课本中孜孜以求,真是太low了。后来,我到新华书店去寻找,才知道作者是黑格尔,他不仅写有《小逻辑》,还著有上下两大卷的《大逻辑》,以及四卷本的《哲学史演讲录》、两卷本的《精神现象学》等。从此,我爱上了西方哲学。在我家附近有个解放路新华书店,是当时全市最大的书店,我常去这家书店的“图供部”转悠。那时“内部发行”的书籍虽还很多,但已不像过去那样非凭单位介绍信才能买书了。只要是成年人,能知道新华书店院子里有个“图供部”的,都非等闲之辈,他们一般就不再过问了。

1980年代中期,文化热、美学热大兴,二渠道也悄然崛起,那时书摊上满是尼采、叔本华、弗洛依德、荷妮等人的著作(后来才知道那时用的是台湾译本,翻译不太过关),大多是二渠道做的,我们几个同事除工作时间外,大都悠游在这些大小书摊。当然,这时新华书店还是我购书的主要渠道,我在那里购买了大量哲学、美学著作。我还记得,在解放路新华书店二楼的古籍书店里,我以19.80元的价格买到过中华书局绿皮版10卷本的《史记》,以26.50元价格买到过10卷本的《太平广记》,这在当时都是很贵的书,需要存上几个月的钱才能买得起。我最开心的是买到徐梵澄翻译的《五十奥义书》和《神圣人生论》,这两本印度哲学经典,都是一千多页的精装大书,我读起来也似懂非懂,但我从鲁迅著作中知道徐梵澄这个人,也知道这些书的价值,觉得买下来什么时候读都是值得的。果真,后来很多朋友来我的书房,看到这两本书都很眼红,几次差点被“顺”走。我一直忘不了,当时我抱着那本厚厚的《神圣人生论》走在街上,那副神满意足仿佛拥有整个世界的样子。

1980年代后期,正是我谈恋爱的年纪。那时我有个咖啡色公文包,里面经常装着四本厚书,它们是:萨特《存在与虚无》,弗洛依德《梦的解析》,李泽厚《批判哲学的批判》,刘小枫《拯救与逍遥》。这四本书玄而又玄,成为我的恋爱利器和护身法宝,所向披靡,真把小姑娘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60后”曹亚瑟:饥渴的年代,珍贵的书

1980年代的“撩妹神器”

1990年代,我在一家报社工作,距离花园路省直新华书店不远,我与几位朋友又成为那里的常客,没多久就跟那里的店长店员们混得厮熟。书店哪个书架摆放着什么书,我们比店员还熟悉。经常有读者问店员找书,店员都闹不清书放在哪里,我经常是一指就找到了。我们几个朋友往往到农历大年三十还呆在新华书店,别人忙着买年货,我们在忙着购书。

其间,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一天,有一位姓顾的女店员悄悄拉我到一边,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李××的,好像是某家新闻单位的。原来是这位李××悄悄给这位小顾写了封求爱信,但又不当面表白,像是在捉迷藏。而小顾已经结婚了,她似乎知道这位李××是经常逛书店的一群人中的一个,不怎么说话,因此不能太确定,所以让我帮助确认。我找人打听了一下,知道这位李××曾在水利部门的一家媒体干过,但现在跳槽了,别人也说不清楚他目前在哪里供职。这位李××写过求爱信后一直没有公开露面,我也不知小顾想找他,是要表示感谢呢还是想当面羞辱他,总之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了。这是我与新华书店之间最奇妙的一段故事了。

在新华书店主导的这段时期,每年国庆节都会搞一次盛大的特价书展,就是把书店一些平时积压的书籍以很便宜的价格来处理。记得当年在省博物馆广场的特价书市上,我以很低廉的价格买到了广陵书社影印1930年代的《笔记小说大观》,全套书共有煌煌24大本,都是16开的大开本,我大概买到了19-20本,后来我又在孔夫子旧书网配齐了空缺的几本,至今放在手边经常翻阅,它的价值是很多笔记史料到现在也没有其他整理本。我还在花园路省直新华书店后院的特价书展中,发现了人民文学版的钱锺书小说《围城》。当我看到整排的墨绿色封面的《围城》,简直高兴懵了,记得原价是1.70元,处理价大概是5毛钱,我当即买了5本。事后我马上给几个朋友打电话,通知他们这里处理《围城》,引来他们一阵狂购,这几位朋友几乎把一书架《围城》买空了。奇怪的是,当年我们逛书店时,几乎没见过这本《围城》有售,谁料想它会出现在特价书市上,我想这就是所谓的“信息不对称”吧。

1990年代中后期,民营书店、独立书店如雨后春笋般绽放,北京有风入松、万圣,郑州也陆续有三联书店分销店、船歌、席殊书屋、城市之光书店等,有几家书店的选书品味相当不错,很适合我的口味。从那时起,新华书店驳杂的书籍类型就渐渐引不起我的关注,光顾民营书店则越来越多。再到2000年后,卓越网、当当网、大洋网(当时我在深圳工作几年,几乎都是在大洋网上购书、由广州日报发行网络配送)兴起,网购图书越来越方便、价格折扣越来越大,索性连实体书店都很少去了,我与新华书店的故事也就此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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