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凹浅浅之惑

2021 2 21  文/楚寻欢

最近因为女儿贾浅浅的诗歌被骂上热搜，也连带让贾平凹被深挖，甚至被人评为“缺乏自知之明的农民文学企业家”。

我也是最近才获知贾浅浅其人，并读到其关于“屎”以外的诗，虽然谈不上有多好，但也并非那么不堪。理性的批评是好事，但不谈文学本身的批评就有耍流氓之嫌。尼采说，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写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写出文学境界与否，一味抓住“屎”不放才是骨子里的臭味相投。

“她的诗在各种杂志上不断地发表，偶尔我读到了，也让我惊讶，她怎么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那些句子是她这个年龄人的句子，是这个时代的句子，我是远远撵不上了，倒生出几多感叹和羡慕。”贾平凹曾对女儿的这段评价在网络上同样引起群嘲。愚以为，在不同的文体，不同的时代语境下，作为父辈对晚辈的鼓励，老贾此言非虚。这就好比他对女儿始终不渝的期盼：“做好你的人，过好你的日子，然后你才是诗人。”这也是全天下父母对儿女的期待。

贾浅浅的诗确实资质平平，但起码她没找人代笔，也没掩饰自己的名利欲望，最让人绝望的是把她捧上领奖台的逢迎拍马者和赖以寄生的文学体制。

大文豪在哪个时代都缺，即便是平凹先生也还在路上。作为名人之后的贾浅浅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诗人，我们应该允许文坛有普通诗人包括“文二代”存在的宽容环境，但无法容忍伤害社会公平杠杆的行径。这大概才是大众反感贾浅浅更深层的原因。

鲁迅教育其子周海婴：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今日读来，这种警笛犹言在耳。爱女之心，人皆有之。老贾在女儿入职、获奖路上是否有籍自己身份关系助力，我不得而知。如果完全是女儿自力更生的成长选择，当然值得鼓励；如果要靠父亲找关系发表文章，名不符实地牟取名利，最终深受其害的恐怕还是自己。

在我的印象中，贾平凹的散文好过其小说。我至今没读完一篇贾平凹的小说，家里有本《废都》看了几页就放弃了，惭愧得紧，实在读不进去。

不可否认，贾平凹是中国当代文学界屈指可数的才子能人，但也要警惕盲目吹捧。作为现任的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已建五家“贾平凹文学艺术馆”的贾平凹是陕西文坛“三驾马车”（路遥、陈忠实、贾平凹）里仅存且最幸运的作家。如今的贾平凹在西部文坛可谓如日中天，但对于读者来说，作家还得靠作品说话。因为作品之不朽在于其跨越时空，震撼灵魂的感染力，而不是靠某个包装气派的头衔或评委会所封。相对于同样来自于西北的路遥和陈忠实，贾平凹的文才绝不输于前两位，但他为何至今还拿不出一篇能与《白鹿原》和《平凡的世界》抗衡的经典巨著？

很多人说贾平凹的字画卖得贵是名人效应，窃以为只答对了一半。

首先，我想说的是，名人效应如果建立在合法交易的基础上本身无可厚非，因为这个名人（知名作家）荣誉可不是轻易得来的。名人光辉本身就是价值的表征，同时也是思想精神支撑的结晶。也就是说，名人含金量与其内在的思想精神品质紧密相关。名人含金量越高，那么与之相应的一切之价值也会相应提升。与之相反，那些靠一时炒作，名人含金量不高的东西最终也只能是昙花一现的泡沫。

经过时间沉淀的名人用过的东西好比文物之历史价值，譬如古代书画的名人题跋加冕，既是流传有序的历史佐证，也是其含金量的一部分。再比如有“中国古董教父”之称的安思远曾经玩过的汉代小浣熊以及米芾的仿品，在他去世后的拍卖会上都拍出了高出市场价很多倍的价格，出现这种情况便是因为安思远是很多中国人膜拜的知名收藏家。由此可见，收藏家的最高境界是让自己成为艺术。人是艺术的载体，这种附着在人身上闪光的思想精神才是艺术的本质。

因为懂得“万物过眼，即为我有”，所以艺术家不需要收藏。艺术家都是懂得让自身成为艺术的人。如果说作品是艺术家思想维度的外化，那么人生便是最大的艺术作品。正如杜尚一语：我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一个作品。

如果说作为名人的艺术含金量是一种宏观渗透，那么落实到每一件作品便是评判艺术含金量更重要的微观体验。书画艺术家首先应该是一位有独立思考的文人，放眼当下所见的职业书画家，有几个敢说自己是文人？

贾平凹当然是典型的文人，他的书画兼具文气与较强的个人识别度，更重要的是他的书画艺术天赋很高，在当下作家界无出其右。他的字粗犷厚重，地域风格明显，有率真之气，做到了坦荡，不虚伪，完全盖过了大部分职业书法家。相较于略显单调的字，我更偏爱贾平凹的画。他的绘画所呈现的朴拙之力与他的文思天赋分不开。只是这种好当然也是有限的，这就好比作家汪曾祺的画所谓的好，不过是业余画家的好，没法与同时代画坛大家去相提并论。可贵的是汪曾祺本人很有自知之明：“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此外，看作家木心的画可同等观之，我们不能苛求一个优秀的作家同时还得是一个同等优秀的画家。再回过来说贾平凹的画，应该说比汪曾祺的画更有灵气，作为作家的画能达到这个高度已经很难得了。

坊间传说贾平凹胆小谨慎，爱钱吝啬，卖字从不讲人情，题匾牌的价格甚至达到了1字4万。

因为贾平凹的作家名人身份影响，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出现水涨船高的情况在所难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是随行就市的商业规则下之各显神通，我相信贾平凹持续高涨的市场行情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名人作家这个身份。

贾平凹曾在给路遥的追悼文中说：“他是一个优秀的作家，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是一个气度磅礴的人。但他更是夸父，倒在干渴的路上”。据当事人回忆，穷困潦倒的路遥对贾平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看我这熊样，你要引以为戒，多用心呀！”诚然，哪怕一个作家热爱写作胜过生命，跌倒在穷困之路，终究是悲剧，也绝非作家所愿。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遗憾的是，大多数人只看到了别人的高峰便平添羡慕嫉妒恨，却从没想过别人背后付出的艰辛。

相对于明星与网红动辄过千万的代言费，不管是文学还是书画市场都还显得捉襟见肘，远远不能望其项背。

世人日复一日慌慌张张也不过是为了碎银几两，偏偏这碎片银两，能解世间各种慌张。在一个撑饱戏子，饿死文人，且文人普遍不受尊重的时代，公开承认爱钱的贾平凹是可爱的，因为他深深懂得，没有处理好眼前生活的苟且，谈诗和远方无异于痴人说梦般的妄想。

“应是蓬蒿仰天笑，但为斯庶少惊雷”，如今，被“文二代”缠身，写字捞金越来越轻松，在名利暴涨后却没有更好的文学作品呈现给读者的贾平凹又是尴尬的。

尽管他也深谙：“著书成二十万言，才未尽也；得谤遍九州四海，名亦随之。（曾国藩句）”

平凹浅浅之惑，同样离不开名利。

名利不过是浮云，只是活在人间烟火中的你我，谁也逃避不了，那些驾驭浮云的智慧更是一生需要修行的艺术。

（文中书画插图来源于网络，作者贾平凹）

- END -

楚寻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