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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丰子恺的画—最是人间挽不住,莫如花落人迟暮

时间:2018-09-12 12:33:37  作者:蓝风  来源:腾讯文化  
导读:2018 9 121-这是丰子恺的抒情小画《览落花之辞枝,伤青春其迟暮》。特别简单的画面,特别质朴的线条和着色。却那样动摇人心。它仿佛是一个颓败的按钮,轻轻一摁,所有的思绪,就都来了,如潮,如涌。仅仅是,一个项背已然有些伛偻的行将暮年的男子,戴一顶深色小帽,..

2018 9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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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丰子恺的抒情小画《览落花之辞枝,伤青春其迟暮》。

特别简单的画面,特别质朴的线条和着色。

却那样动摇人心。

它仿佛是一个颓败的按钮,轻轻一摁,所有的思绪,就都来了,如潮,如涌。

仅仅是,一个项背已然有些伛偻的行将暮年的男子,戴一顶深色小帽,着一件单薄的背心,一条浅湖蓝色的长袍,背剪两手,沉寂地伫立道旁,望着眼前花瓣正在飘坠的花树,那花瓣在微风中悄然舞动着,朝着还算青郁的草丛和默然的地面,缓缓奔赴,其间,还有两只蝶儿,仿若无睹地兀自低飞着。

仅仅这样一个画面,一个司空见惯的生活情景。

但那画面却是满含着旧诗的风致,质直其外而蕴藉其里。

有点陶渊明的淡淡的浓,也有点杜甫的浓浓的淡,或者更近于晚清诗人的晦暗微弱。

只是觉得的那画面的深处,那人物隐藏起来的眼眸里,潜伏着无尽的潮汐在涨落。

好花零落,化为尘土,青春远遁,不知所去。

物也罢,人也罢,都不是坚牢久长的。

这就是物人俱非了。

光阴的狂流,时序的旋转,是那样无声无息,却又惊天动地,一发觉,就变换了所有。

当初,永远都不能成为可以重返的旧乡了。

万物万灵,不过是一路颠簸流离,没有宿歇之地。

最后的栖身之所,需用永恒的沉默去换取,是太惨重的代价。

再有力的手指,也是无力的吧,在花辞枝头,青春长诀之时?

无法挽留。

那就,也只有,继续走下去吧,不旁顾,更不回望地,走下去,哪怕落花满衣,尘色满脸……

2

这幅《草草杯盘供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是典型丰子恺的风格。平淡,质朴,家常,细节流畅而绵密,又不壅塞,有无穷的意味。

一个穿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同一个穿蓝色长袍,年龄相仿佛的男子,对面而坐。中间是铺了浅色,褶皱了的桌案。案上是四盘小菜,里边的桌角矗着一盏油灯,灯焰照亮了整间屋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窗子,在褐色长袍男子身侧,窗台上蹲着一只懒懒的黄猫,像一个静默的观众。画面的右下角,是一个穿红衣绿裤的,短发的小女孩儿,坐在矮凳上,在给坐着水壶的火炉鼓风。

“草草杯盘供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这是王安石七律《示长安君》中的一个对句。长安君是王安石的妹妹王文淑,也是一位颇负声名的才女,博书能诗。王安石在出使辽国前夕,和多年未见的妹妹重逢。都是经过人生陵谷的人,又是骨肉至亲,这一见,自然感慨万千。全诗摒绝典事,纯用白话,抓住兄妹重逢时的逼真情景,进行刻画,读来荡气回肠。这一对句,更是诗中神来之笔,景真而情切。

丰子恺对这两句诗,想来别有会心,念念难忘。他用同样质朴的笔触,用可视的线条,把那簇优美的诗意给勾勒了出来。而且,丰子恺的画意似乎也更丰富了王诗的本意。

画面里两个中年男子,可能是久别重逢的同胞弟兄,也可能是昔年至交,今又乍见。无论如何,都是满怀着喜悦和怆凉的。喜的是,总归是又见到了。悲的是,茫茫人海,漫漫岁月,彼此因那巨大的淹没而久别长离,唯有在心底久久系着一根纤细却不会断绝的线头,等待着再次相见,再把彼此的心意重新绾住。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才能推开那汹涌的人海和那纠缠无休的岁月?

想不到,还是见到了。

真是难以相信,仿佛是场虚假。

到底是真的。君不见那灯下的脸庞,君不闻那耳畔的话语,都那么真切?

不是什么珍肴佳酿,也不是什么华屋金室,不过是几碟小菜,两盏粗茶,一间陋室。但是,这不就足矣了吗?弟兄晤面,老友重逢,灯下细话平生,你有你的不得已,我有我的事难为,你有你的总无怨,我有我的终不悔。他们说说笑笑,又或者长久地静默,又或者低啜长嗟,仿佛这些年的一切人和事,就都在眼前了,那么长久的契阔,也就连缀无缝了。

小猫儿懵懂地蹲在窗台,小儿女在炉边鼓风,夜深了,灯昏了,那是世间至美的情形了吧?

只是月要残,星要落,人还是要走的。

今宵与君一相逢,不知何时得重来?

人生呀,就是这样地聚散着,散聚着,牵挂在心,聚散也就渐渐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吧?谁说得准呢。也许,至死,也参不透这禅机,总盼着相见不分,长聚无散。那就尽着去这样期盼吧,也不见得就不高明,就错。

呀,是你呀,来来来,家里坐,家里坐,把着手,一双,又一双被沧桑洗过了的手……

3

这幅《爆竹除旧庆升平》,色调鲜亮得多。似乎是那幅《草草杯盘供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的续作,两相对照,便有了更动人的情节,有了阔大空旷的时代景观在矗立着。

曾经分离又重逢再又分离的老哥儿俩,又见面了。还是四个盘碟,两盏粗茶,彼此对面而坐。只是换了环境,不再是陋室里了,是在室外的茶楼一角。高高卷起垂簾,茶楼外的一切就都豁然于视线之内了。妇人抱着小孩儿,又拉扯着稍大些的女孩子,还有两个淘气活泼的小男孩儿,他们都在欢呼着,观赏着,小楼的晒台上是一个兴奋的男子,正高举着竹竿,在鸣放着串串吉祥的,也是胜利的鞭炮。

这是一九五零年的春节。

新中国的第一个新年。

这对老哥儿俩,总归等到了胜利的一天,等到了重逢的一天。不容易呀。不得不聚一聚,开怀一下。

那些凄苦动荡的年月呀,都以为永远就那样晦暗下去了,或者更糟。多少次,都差点死掉了,都要和亲友永别了,想不到还有这一天,还能扛过来。

那一年,你还记得吧,咱们见过又分别那年,我不得不撇下家小,只身南渡,还不是为了糊口,讨碗饭吃?那船小得可怜,大船又坐不上,没有舱位,也怕出那点旅费。拖家带口的人的苦,我不必说,你也是知道的。唉,那船几乎翻掉,那么大的浪头,翻腾着,翻腾着,我们几个同行的,都做好了葬身鱼腹的打算了。既然是要死的,就索性不管不顾了,反而有说有笑的。只是到了最后,一说到家人,就都不吱声了。男子汉也落了泪。那叫没法子的事儿呀。

真是呀,以后的人,是不会了解我们这一辈经过的这一切吧?

大概是吧。没有经过苦难,怎懂得生之艰难?

他们有些激动,几乎充耳不闻茶楼外喧阗的爆竹声。

我不也是如此?虽然一直在家里,可是,也不是什么太平痛快的日子呀?一年到头,都是担惊受怕,过了今天没有明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白天黑夜都是轰隆隆的枪炮声,头顶的那片瓦,遮得了风雨,却遮不了灾难呀。有时候,真恨不得不托生为人,实在是痛苦。可是,还是熬了过来。老人老了,我们也不年轻了,孩子也渐渐大了。新中国,竟然叫我们给等到了。

两人轻轻地又清脆地碰了一杯。

就不说话了。

只静心地抿着那丝丝温热的茶,看着栏外的一切,听着那铺天的繁响。

“宁为太平犬,不当乱世人。”

他们是在太平里了,而且还是人,是主人。

他们不由想到这些,眼眶湿润了,嘴角却有了微微的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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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风,民国文艺公众号专栏作者,每一篇在本号独家首发的文章,均系专为本号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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