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蓝花旗袍》作者川沙和加拿大OMNI主播郭然的文学谈话
• 原载加拿大《绿色生活》周刊文化专栏 2012年9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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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加拿大著名作家、长篇小说《蓝花旗袍》作者川沙
加拿大OMNI电视台著名主播 郭然
时间:2012 8 14
地点:多伦多
辩论中的川沙 Photograph: Lily Huo
写作中的川沙 Photograph:George Ho
郭然:一部数十万字的长篇小说,那要有多少矛盾冲突和人物塑造才能构建而成啊,你的小说中有上百个人物,你是怎么样处理这些人物、塑造他们个性的?
川沙:坦率地说,不可能将小说里的人物每一个都写得生动,《红楼梦》、《安娜.卡涅尼娜》和《包法利夫人》都做不到,甚至莎士比亚的部分剧本也是一样,这些,在后世的批评文章里很多都是定论,有些甚至是败笔,例如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篇幅并不长,写得也很精细,但是,在纳博科夫的文学讲稿里,也批得体无完肤,但是,还是在历史的多次大浪淘沙中光芒四射,瑕不掩瑜。在小说里,主要人物以外的一些次要人物是关系的连接和出场的陪衬,可以写好,写得跃然于纸上,但是,他们出场的频率低以及在作品中的次要性,决定了他们重要性亚于主要人物。其实,情节写到一定的时候,小说就是人物们在自己推着走了,作家只是记录而已。这样的状态有些时候会打乱早先的布局,实际上,这样的状态就是真正的写活了。当作家想要主观强行引导时,小说人物会和你抵触。自己也会感觉到别扭和出了问题。我个人的感觉,一部有生命的小说,一首有灵魂的诗歌,必须有一个第一冲动,就是物理学上的脉冲,这个脉冲一定是产生于一个能量源。这个源头的矿藏越丰富,它释放的能量就越加强大和持久,这个能量波或脉冲的记录,就是你的作品。每人都有这样的能量,但是,艺术家用不同的形式表达。《蓝花旗袍》最早的冲动是我的一个梦, 1995年,我在爱丁堡住了一年,我住在爱丁堡濒临福斯湾北海边的一座百年老石头房子里,那座房子是一座维多利亚时代的老房子,整个爱丁堡和那座房子都非常的异国情调,一段时间,我时常在外边观剧,一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梦,梦里出现了我的父亲,地点是我少年时代生活过的地方,梦醒之后就记录下来一些片段,这些片段是一个很深的种子,深深地埋在潜意思的深处,折腾了我十几年,总是欲罢不能,直到写完,它才消停。所以,托尔斯泰谈到《安娜。卡列尼娜》创作冲动是一个女人,甚至是一个女人的胳臂的幻影,我很能够理解。我写诗歌的习惯是,很大一部分诗歌是记录自己的冲动,然后束之高阁,往往几行字,记录下时间,地点,主要在日记里。忘记了的,几年后失去了写作愿望的,一定不写了。这些脉冲有些十几年还牢牢地存活在记忆里,这一定是好东西。
郭然:现在,中国每年都要产生上千部长篇小说,从网络文学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一点。但实际上,很多作品根本达不到出版水平。你作为诗人和作家,你所理解的真正的作家和作品是怎样的一个状态和情形呢?
川沙:这个问题不适合我来回答,因为,我也在学习,在追求。但是,就我个人的看法,作品和作家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是相关的。就是对艺术的态度。他应该是一贯的,诚实的,踏实的,更重要的是,一个作家对文学,对他的写作,应该当成是一个信仰,既然是信仰,就是崇高的。这看来好像是在唱高调,但是,一个作家,无论他对生活是什么态度,在其内心,他对文学一定是至高无上的,否则,这个热情,这个狂热的爱好,怎么坚持,不是坚持几天,几个月,几年,而是坚持一生。所谓文学青年,很多就真的只是文学青年而已,就是热闹一阵子。这个问题,发生在很多早期的甚至所谓作家身上。电影也好,电视也好,我觉得,对于一个作家,本质上,还是要看他的作品在图书馆能够待多久?在多少图书馆里待着?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文学作品的生命力不是以一个作家的生命时段来衡量的,因为这个时间间隔太短,在标尺上刻度区间太小。如果我们承认这一点,一个作家就应该耐心仔细热情地从事写作,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淡定和持久。本质上,一个作家,戏剧家,诗人,能够传世的东西,在其作品中,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而对于作家来说,很多是要被时间淘汰的。因此,文学包括艺术,应该是一个失败的事业,成功者凤毛麟角,但正是这样,就显得更珍贵,因为珍贵,它变得像是一个理想,一个追求的目标,变得神圣化起来。因此,一个作家没有在内心把文学当成一个神圣的理想和崇高的目标,在我看来,是不可想象的,也是很值得怀疑的。
郭然:一部大部头的长篇小说要缠绕一个作家数年甚至十数年。从你的经历来看,你从事不很赚钱的文学创作已经三十多年,而且很多中外作家都是终身创作。有人说作家就向朝圣的圣徒,就像麦加的朝圣者、西藏的朝圣者那样,一步一跪地去朝圣。他们都有内心,都有一个精神支柱。你同意这样的比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