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帅：文字是胡迁的解药，那里散发着迷人和离奇的气息

导演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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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导演第一社群

编者按——

斯人如彩虹，

遇见方知有；

只是这个世界，

有人不愿停留太久。

《以梦为马》的海子，

《任性的孩子》顾城，

捉《牛蛙》的胡迁。

匆匆的走，了无牵挂。

可知这世间，

有人泪如米兰，

白发银沙。

作者／王小帅

在西宁举办的青年导演论坛上，胡迁的演讲引发了哄堂大笑和鼓励的掌声。当时，主持人介绍完下一位演讲人后特意提了一句，这位导演比较害羞，万一中途有什么情况请大家谅解。然后，胡迁就上台了。大大的脸庞，头顶着年轻人舍不得剪的厚重的长发，黑框眼镜后面目光迷离，像是没有睡醒。

他的剧本项目起名《金羊毛》，来自于某个古希腊神话。他一开口就暴露了是在背稿，对着前方的虚无背了开头的一小段之后，他的眼睛突然看向台下的听众，然后就顿住了。那一刻整个会场的空气也顿住了，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台上的年轻人仿佛瞬间石化了，一动不动。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已经过去了十几秒。哄堂大笑就是在那一刻爆发的，随即是理解和鼓励的掌声。有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说什么都没发生，就是空白了。接下来的演讲这个人严重跑题，把时间浪费在了漫无目的地描述古希腊神话上，然而连这个神话故事也没能讲清楚，并且又顿住了几次。

作为当时台下的评委之一，我知道这次的论坛所有奖项肯定和这个年轻人无缘了。但奇怪的是，尽管如此，这个人给我留下的印象却是所有演讲人中最深的。

看到《金羊毛》完整剧本是半个月之后，这回轮到我顿住了。整个故事和文字竟散发出一股迷人和离奇的气息，那种空气中弥漫的失落和伤感不用影像，文字已经抖落了出来，完全和作者在台上絮叨的古希腊神话失之千里。不过，正是这样的间离和反差倒是十分契合那天在台上石化了的年轻人的气质。

我立刻约了他再次见面。不见不要紧，一见吓一跳。除了相同的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同门背景之外，毕业没几年的他其实已经是一个作家了，中篇小说集《大裂》刚刚在中国台湾出版，还拿了个什么奖。问他为什么会去写小说？他的回答是因为当不了导演，无聊。他的控诉是这样的，在学校读书时，因为拍了一个和他的文字气质高度一致的短片，被导师批评太艺术，让他模仿韩国人那样拍商业片。他照做了一个，混杂了黑色、动作、凶杀和悬疑，拍完的结果就是对自己的投降出离地愤怒起来。愤怒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关起来，写字。

因为有了那次论坛偶遇的阴影，听他说话都十分担心他在某个时刻再次顿住，当然这样的情况没有再发生。尽管没有再发生，但他时常的沉默和话语间的游离感还是让人产生联想，就像一个有着满腹心事和幻想的孩子，因为没有办法像常人一样表达自己而被人误解，然后他就更深地回到自己的世界。让人担心的是，他有那个世界吗？这样的担心很快就解除了。

解药就是他的文字。像他的剧本一样，胡迁小说中的人物、行为、故事有一种天然的不确定和游离感。他的文字更是紧紧地契合着这个气质，制造出让人惊喜又沮丧，真实又荒诞的氛围。这就是他的世界，一个文如其人的世界，一个时常会什么都没有发生而顿住的世界，那个世界空白，游离。以他的年龄，能如此熟练地控制文字、句式和情绪的年轻写者实不多见。

然而年轻也是一把双刃剑，刺向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容易划伤自己。胡迁的年龄正好是这个时候。剑的一面是未被污染的想象力在年轻的血液里驰骋，荷尔蒙和体液的味道又浓又足，他的文字可以肆意挥霍它们，一切都可以原谅，一切也可以浪费。三天一个中篇的书写速度，就像一个年轻人旺盛的欲望和生机，随时都兴致勃勃。剑的另一面也正像随时都兴致勃勃，处于发情期的年轻公牛，充满了骄傲的生命力却一时找不到格斗的对方，所以有时候需要自己来消解锐气。

胡迁拥有这两面，从高中时候就开始的写作练习让他像一个离开了正常队伍的少年，早早地藏进了自己的象牙塔。他就在自己的象牙塔中用独特的文字宣泄着年轻人天然的愤怒和反叛，就像那只找不到对象的年轻公牛。我相信他，这个离队少年。

不苛求他马上看到自己之外的风景，因为自己的风景还没有描绘完。不知道是有幸还是不幸，那个不想听导师话的导演系学生，至今没有成为导演，却俨然是一个作家了。以后的胡迁会是怎样？一切，交给时间吧。

注：本文由导演王小帅原为胡迁短篇小说集《大裂》所做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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